“也该赵洋不走运,接了这么个烂摊子。”大龙摇了摇头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那他当时不知道会有那样的结局吗?”苏少杰问了他一句,然后又转身问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的宋泽普,“宋经理,那你们事先没有告诉他,他接手的那项工程将来会是亏损的吗?”
“我,我也不太清楚这件事,苏翻。”宋泽普也是一副满脸无奈的样子,“那时候,我也只是一个工长,我当时在拉姆来市的一个工程上,我也是来了阿布达驻地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,而且呢,那也已经是到了交付工程的时候了。”
“甄总知道这件事吗?凯杰,他当时是怎么个态度?”苏少杰问崔凯杰,因为他是搞工程预结算的,他应该很清楚这件事。
“少杰,你刚来不久,对这儿的情况还不太了解,”崔凯杰站起身来,把放在桌子上的大茶缸子递给了苏少杰,然后又坐在了床上,他没有去接少杰的问话,很有些为难地说,“其实,少杰,我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,而且我也知道赵洋心里的怨气,但是,但是……。”
苏少杰没有喝那杯茶,他把大茶缸子重重地又放回到了桌子上,他紧盯着崔凯杰的脸,问道:“凯杰啊!什么但是但是的?你告诉我,到底怎么个情况?”
很显然,对于自己的发小,而且又是当年同班同学的赵洋,苏少杰很为他所遭遇到的处境感到不平,尽管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,赵洋带头怠工的这种做法确实很不对,但是他隐隐感觉到了这其中一定有隐情,因为赵洋不是那种遇事不考虑后果的人,他还是相信他的好朋友的人品,尽管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有再见过面。
“少杰,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,你的那位同学,也就是赵洋,我很佩服他的为人,他呢,曾经是咱们集团公司在以色列的一名干将,而他手下的那帮小伙子呢,也个个都是不怕啃硬骨头的硬汉子,赵洋他人吧,他的人缘也很好,威望也很高,这也是大家伙都公认的。”崔凯杰向苏少杰介绍着他的老同学。
“既然这样,那为什么会让他走到现在这步田地呢?”苏少杰有些不明白。
“这都怪那个飞机场工程项目。”
“飞机场工程?你是说离着彼塞得驻地挺近的那个小型机场?”这时,苏少杰一下子想起了,在他刚到以色列的时候,有工人在他面前提到过那个小工程,听说那帮子干活的工人亏惨了,难道那个工程就是赵洋领头干的?
“就是那个小机场,你说的没错,”崔凯杰点点,接着又说,“那个小工程前期干的时候不是赵洋他们,当前期工程已经结束,后期要收尾的时候,在那儿领着干活的那个工长在以色列的工作合同期满,人家回国了,而当时呢,正好赵洋那个班组刚刚完成了一项工程,于是呢,代表处就把赵洋他们给派过去了。”
“这很正常啊!”苏少杰伸手拿起了那个大茶缸子,放在嘴边喝了一大口茶,一边点着头,一边说道。
“要是照这样子干下去,确实是很正常,”崔凯杰看了少杰一眼,接着又把目光移开了,说,“但是当时疏忽了一个问题,那就是工程款实际上已经结算的没有多少钱了,你知道我的意思吗?少杰,那就是说,赵洋他们接的那个活是没钱赚的!”
“工程款没了?你们是怎么搞的?我说凯杰啊,你可是搞工程预结算的,你怎么能不清楚这些呢?”苏少杰冲着崔凯杰大声说道。
“你看你看,少杰,你先别急嘛,你听我说,事情是这样子的啊。”崔凯杰赶紧满脸赔笑地拍了拍苏少杰的肩膀,解释说,“当时啊,赵洋他们的工程已经结束,他手下的工人有很多,但是飞机场用不了多少人,代表处真的是没法安排他们,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在家闲着,于是就把他那一大堆人都给硬塞到飞机场去了。”
其实,崔凯杰说的这个情况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,因为集团公司安排到以色列的几百号人都是两年合同期,如果到期之后还想干的话,在代表处领导认为可行的前提下,就可以办理延续合同,然后就回国探亲一段时间,再返回以色列接着干。
可问题又来了,国外的工程项目有很大的不稳定性,有时候接的工程多了,人手不够,就得赶紧从国内要人,可是如果从国内要人的话,光办理手续得好几个月,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。
这样一来,有很多工程代表处就不敢接,你想想啊,在以色列能够多承揽一些工程确实是好事,有钱赚嘛,为什么这样说呢?犹太人的钱好赚啊!因为他们很讲信誉,绝对不像国内的某些单位团体,甚至是一些政府机关,大楼给你盖好了,到了该给钱的时候了,就和你赖账,拖着不给钱,早晚拖死你!
君不见,每当到了年底的时候,电视上演的,报纸上登的,那些可怜的农民工弟兄们手攥着大把的欠条,到处找那些人去要钱,可是根本就看不见人家一个人影儿,可怜那些着急着要回家过年的农民工们,根本就不知道啥时候能拿到钱,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!
人家以色列这边的犹太人可不这样,人家是该给的一分钱也不少你,你少结算的地方人家还帮你想着,他们少算的地方你只管说出来,人家立马给钱,多讲信誉啊!和这样的合作伙伴打交道,多承揽他们的工程该多好啊!
可是,话又说回来了,如果你承揽了人家的工程,到时候你就得干出活来,如果你不能如期交付的话,那你就等着瞧吧!你就等着罚款吧!那真要是罚起款来,代价可是相当高的,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。
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讲,往往在不敢承揽新工程的时候,还会出现新的问题,那就是,一旦某项工程结束了,但是又没有新的工程去安置人,很多人就闲下来了。
闲下来意味着什么呢?意味着你每天不但赚不到一分钱,而且还要交付各项税金、伙食费、医疗费、卫生费,等等、等等。
反正,以色列的各种税也不少,这些钱都是不能少一分的,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得守人家的规矩。而这些钱,代表处都已经为你交了,但是你得还人家代表处的,怎么个还法呢?就是每个月从你的收入里面扣除,就算你不挣钱,也照样要扣,一个子儿少不了。
为了减少矛盾,代表处只好出了一种损招,当然也是一种不得已的损招,那就是摊派,每个工程里都往里面塞人,项目经理们不要人也得要,反正不能让人在家闲着,这样尽管拉低了大家的收入,但是好歹大家都能挣点钱,总比有些人一分钱也赚不到来得安全些,否则就会导致人员的外逃,以色列是一个建筑业急需劳动力的地方,劳务市场也很吃得香。
这也就是赵洋他们当时的遭遇,他们一大拨子人被“发配”到了那个几乎不赚钱的小机场工地,到末了,工程结算了,该拿钱了。可是,他们每个人一个月才平均二、三十谢克尔,有的甚至是“负数”,也就是倒贴!
赵洋火了!怒了!也正是在这个时候,那位工人的工伤事故闹了个满城风雨,闹到了中国大使馆,闹到了一些有怨气的工人们的心里,其实这事儿,跟赵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,只不过是时间点儿蹭到了一起。
赵洋是手下人的小领袖,不用他说什么,只是他脸上一个小小的表情变化,就足以影响到他手下的那帮子工人,当然还有一些和他关系走得很近的其它工程上的人,因为收入的拉低,影响到了整个代表处,于是,有人开始怠工,甚至有的干脆就“外逃”了,他们混迹到了以色列的劳务市场里,他们单干就可以赚到大把的美元,但是危险性极大,因为那毕竟不是在国内,语言又不通。
这就是甄华派苏少杰火速赶到阿施克隆的阿布达驻地的重要原因。听完崔凯杰的介绍,苏少杰一开始对赵洋的那些怨气已经烟消云散了,他觉得赵洋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,可是这种待遇又是没办法的事,因为这毕竟是在国外,代表处有时候也不得不出点损招和下策。
“大龙,你去把赵洋叫来,我想见见他。”苏少杰对大龙说,“我们俩也是七、八年没见面了,我很想他。”说着,他的眼角湿润了,他扭过头去,端起大茶缸子一口喝下了一大口茶。
“杰子,你不用急,反正是已经来了,又不急着走,我去拿一套被褥,先给你把住处安排好了再说。”大龙上前拍了拍苏少杰的肩膀,说,“你就住在我屋里吧,我一个人住,正好,和我做个伴。”
“你一个人住一屋?”苏少杰瞪眼看了大龙一眼,又看了看宋泽普,心想:人家宋经理还和厨师们挤一间屋子,你怎么还混上了单间?
“苏翻,是这样的,大龙是咱们的驻地管理员,也就是大管家。”看到苏少杰那疑惑的样子,宋泽普赶紧解释道。
“我说呢,你多大的领导啊,还住单间?哈哈!”苏少杰知道,因为驻地管理员掌管着整个驻地的经济大权,也就是说,代表处每个月都把各个驻地的菜金都要交给他们这些管家们,在他们的房间里都有保险柜,里面满满的都是钞票。
“算了吧,我随便找个地儿住就行,哪能住你那儿呢。”苏少杰连连摆手,因为他知道,驻地管理员的房间一般是禁止别人出入的,更何况是住在里面呢。
“好了,苏翻,你就别推辞了,就住大龙那儿吧。”宋泽普经理站起身来说道,伸了伸懒腰,说,“看样子你是要在阿布达驻地长住了,咱们这儿也没有多余的床铺了,你也不用避嫌,就和大龙住一间屋子吧,正好你们俩人给我守好那些钱,俩人总比一个人保险些。”
宋泽普的话刚一说完,大家伙都笑了。
苏少杰也笑了起来,说:“那好吧,大龙,我就住你那儿吧,可咱把话说前头啊,你要是丢了钱的话,那可怨不得我啊,哈哈!”
“那几个钱啊,我心里早就有一本账呢,哈哈!那你们先聊着,我去去就来。”大龙说着,转身就走出了房间。
“咦!凯杰,你今晚住哪儿啊?”苏少杰突然想起了崔凯杰晚上也要住在阿布达驻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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